梨泰院踩踏事故遇难的22岁宁波女孩,离她的回国计划还有两个月

更新时间:2022-11-05 12:20:33作者:智慧百科

梨泰院踩踏事故遇难的22岁宁波女孩,离她的回国计划还有两个月

(原标题:梨泰院踩踏事故遇难的22岁宁波女孩,离她的回国计划还有两个月)

11月4日上午10点30分,梨泰院踩踏事故遇难者之一——中国留学生小丹的告别仪式在韩国忠清北道堤川市举行。小丹今年22岁,浙江宁波人,她的父亲、姐姐及20名中国的同学好友参加了这场告别仪式。

长春大学就业创业指导中心的李旸老师向新京报记者确认,小丹是该校2018级国际教育学院的学生,就读的专业为中外合作办学,授予三年制专科学位。第三个学年,学生可选择继续在国内读书,或前往韩国世明大学。2020年,小丹前往韩国世明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攻读经营学。

自留学以来,小丹已有两年没有回家。原本,她打算12月15日结束期末考试就回去,已经提前订好了机票,却在10月29日梨泰院异常拥堵的人群中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小时。

小丹所在的堤川市距首尔市有150公里。从堤川市世明大学出发,无论选择大巴还是自己开车,都得花两个小时以上。没有人知道,她是如何决定参加这场年轻人的狂欢,又是如何随着人流挤进那条“夺命”小巷。

梨泰院踩踏事故遇难的22岁宁波女孩,离她的回国计划还有两个月

当地时间2022年11月2日,韩国首尔,梨泰院踩踏事故后,民众献花悼念。图源网络

在多名同学的回忆中,小丹是一个“文静、朴素”的女生。她身高一米六,留着中分的过肩发,有时会将头发扎成马尾辫,戴着眼镜,喜欢穿卫衣、牛仔裤、板鞋,“看上去年龄很小。”

在学习与上课时,她存在感并不高,不常在课堂上举手发言。阿杰(化名)与她是隔壁班同学,所有课程都在同一个课堂上,与她的本科室友也是好友。阿杰印象里,小丹不是爱出头的性格,学校活动参加的不多,有两三个要好的朋友。

她或许就是这样不喜张扬的女孩,一直在为自己的学业和将来努力。“她学习成绩挺好的”,阿杰回忆,专业共有120人,联合培养项目只选择8至10人,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这个名额,远赴韩国。学习一年语言后,第二年,她开始学习专业课程,还申请了专升本,希望获得世明大学的本科学位。

如果没有这场意外,明年夏天,她就要毕业了。在韩国的留学生中,小丹是为数不多想要回国就业的人。她所学专业的就业机会很多,最近几年,有不少人进入年轻人喜欢的网红公司工作。

告别仪式当天,堤川市的气温只有5-6℃,据阿杰回忆,小丹的父亲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运动外套,背着一个旧背包,头发苍白,眼睛浮肿,一路被小丹的姐姐搀扶着,显得很疲惫。

姐姐捧着小丹的遗像,照片上的她长发过肩,留着齐刘海,比阿杰记忆中的年轻,未戴眼镜,在静静微笑。小丹的棺椁上,写着一句话:“你放心吧,姐姐会好好照顾这个家的。”

父亲与姐姐向小丹说了最后几句话。阿杰记得,父亲是用方言哭喊的,他只听到“我的小囡!”当时,另有几名韩国遇难者家属也在举行遗体告别仪式,场面一度十分悲痛。

4日下午1点半左右,阿杰与同学们一一上前,在寒风中与小丹的家人道别。阿杰记得,小丹的父亲向他们鞠了一躬,最后说了一句,“谢谢你们陪伴小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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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发小巷挤满了人

这是韩国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,首个不用戴口罩的万圣节。一夜之间,约10万人聚集在梨泰院商圈,酿成了8年来韩国伤亡最惨重的事故。

截至韩国时间31日6时,梨泰院踩踏事故已造成154人死亡、33人重伤。目前已确认4名中国公民在事故中身亡。医学专家分析,他们大多死于窒息造成的心脏骤停。

与其他事故相比,窒息造成的伤害显得更加隐秘。那一夜的梨泰院,脚下踩到手机、钱包,也没人去捡,因为低头都很困难。在巨大的狂欢氛围中,人们好像已经“习惯了这种拥挤”。

即便街上停满救护车,身边的警察正一遍遍给倒地者做心肺复苏,还是有年轻人在兴奋地跳着舞。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人潮掩盖下,这更像是一场“无声”的悲剧。直到伤亡数字出现在新闻里,人们才意识到这一夜发生了什么。

脚下踩着手机钱包,没人去捡

要想快速进入梨泰院酒吧街,地铁站1号口旁的那条上坡小巷,是最为便捷的选择之一。这条宽4米、长45米的小巷,一边是酒吧和商店,另一边是汉密尔顿酒店的外墙。

梨泰院位于首尔龙山区,是年轻人和外国人聚集的著名观光地,开满了餐厅、酒吧和俱乐部。每年万圣节,这里都会举行节日活动,餐厅会延长营业到凌晨。而且韩国各大学刚结束期中考试,一位中国留学生说:“去梨泰院好像是万圣节约定俗成的活动”。

10月29日晚上,刚到韩国上学三个月的李谦,也准备出发了。他梳好头发,套上带着吸血鬼图案的卫衣,再配上十字架项链。从四号线换乘到梨泰院所在的地铁六号线后,上车的人明显变多了,他被几个“马里奥”、“玉皇大帝”和“蜘蛛侠”挤在中间。

当地时间晚上7点半,梨泰院地铁站已经人满为患。安保人员开始管控人流,每隔十分钟才放下一波人出站。李谦原本约了其他朋友在站里见面,但他们最后被人流从不同的出口冲出了地铁站。地铁站外的马路也被人群占据了大部分,等着过马路的行人排起长队,李谦觉得“行人的队伍有四车道那么宽”。

他沿着汉密尔顿酒店旁的小巷走上去,全程是被“带着走的”,这时人与人之间还能保持一只手臂的距离。李谦身高一米六五,只能看到面前的人,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条街道,也看不见周围的店铺。没能和朋友们见面,李谦暂时离开了梨泰院,打算吃完饭再回来,“什么都看不到,也太让人生气了。”

一个多小时后,在地铁站旁的这条小巷里,留学生陈思礼也和朋友被挤散了。他听到前方有人在起哄,两股人流朝不同的方向涌动,他想进巷子边的饭馆去躲避,但餐厅里也全是人。

陈思礼感到呼吸困难,像爬山时“胸闷、喘不上气”的感觉。周围的女生被拥挤到尖叫,他感到脚下踩着手机和钱包,但低头都困难,没有人会想去捡起来。

尽管呼吸不畅,陈思礼也不敢摘口罩。还有一个半月他就要回国了,机票都已经买好了,如果感染新冠不能回国,他将损失近万元。“如果我在这里摘口罩,我必阳了。”

晚上9点50分,李谦回到了梨泰院。这时的人流量比两个小时前更大了,李谦又沿着小巷挤进人群,越往里走越觉得缺氧,抬眼只能看到人们的头,逼仄得他无法呼吸。

他们还不知道,接下来这条路会越来越拥挤,直至几百个人动弹不得。


救援行动被质疑迟缓

警察和消防员被当成变装路人

李谦试图寻找导航上的咖啡厅,但沿路的人潮混乱,有人上坡,有人下坡。李谦的背包被压扁了,他把双手紧贴胸前,耸起肩膀,保护住身体,避免被不知什么方向的人撞倒。他尝试着录下视频,但手臂无法活动,只能用下巴抵着手机屏幕。

混乱中,人们用各种方式把身体连接起来保持平衡。李谦的朋友紧紧抓着他的背包带子,互相认识的女孩子们牵起手,个子高的男生把女友抱在怀里。有人无线耳机掉了,一直往下看,但根本没机会捡起来。一路上,李谦感觉自己踩到了很多东西,废纸板、食物、塑料瓶,甚至蜘蛛侠的头套和女生的长裙。

李谦在人群中感到头晕脑胀,觉得周围五彩斑斓的灯光刺眼,照得他心里发慌。在过度拥挤中,有人开始往高处爬或跳上街边的绿化带,但更多人依然投入在庆祝中。酒吧门口有女生翻跳女团舞蹈,人群也跟着尖叫;打扮成《鱿鱼游戏》主人公的年轻人,和每个行人打招呼、击掌;还有人提着南瓜灯,给路人送上幽灵包装的糖果。

一个高大的男性突然扒开人群往前挤,周围很多人都差点摔倒。“滚开!”“狗崽子!”“没长眼睛吗!”,谩骂声和嘈杂的流行音乐混在一起。李谦放弃了寻找咖啡厅,只想离开。

就在他走出巷子不久,踩踏发生了。在女生许安安对《南方周末》的回忆中,踩踏发生在三叉路口,她所在的位置位于小巷下坡,“本来那条路人就多,很火,前面有人蹲下,然后越来越多人蹲下倒下,卡住了。后面的人肯定想往前走,就一直推,越堆越多”。现场视频显示,小巷的下坡路口堆满了无法动弹的人群,施救的路人想把他们“拔出来”,叠在一起的人群纹丝不动。

韩国警方和消防部门介绍,22时15分左右,消防部门首次接到报警,梨泰院站一条小巷里有人被困,需要救援。随后共派出了500多名消防员和1100多名警察,消防队员抵达现场后对50多人实施了心肺复苏,多名伤者被送往附近医院就医。韩国媒体在分析救援迟缓的原因时指出,参与救援的警察和消防员,被当成万圣节变装的路人,造成了救援道路不通畅。

当晚10点半,刚到酒吧街不久的留学生陈晟听见有人喊“闪开”,随后看见几个警察拿着手灯推开人群。警察有20多人,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,随后不断有人被抬出。

酒吧街与事发小巷的路口处留出了一片空地,警察把晕厥的人拉了出来,躺倒在地上。陈晟站在酒吧门口拍摄了一段视频,伴随着酒吧休闲的音乐,警察为面前的20多个人做心肺复苏,而远处还躺着更多人。

陈晟感觉大家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,“挺淡定的”。他也不确定情况有多严重,酒吧里的人问他发生了什么,他只说“晕倒了”。晕厥的人被架着腿搬出去,他不敢仔细看。同行的朋友后来被喊去救人,看到有的人脸已经变紫,有人嘴巴和肚子都在往外冒东西,他才意识到,事情比想象中严重。

马路上已经停满了救护车和消防车。陈思礼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街上,他和朋友一直没再碰到,只好独自回家。进地铁站时,他回看梨泰院,有的年轻人们还在跟着音乐跳舞,似乎对这场事故无知无觉。


人们在事发地祭奠

删除了那晚的所有视频

晚上11点20分,因踩踏挤在一起的人群已经被慢慢搬出。和朋友失去联系的杨蒙来到小巷,“路上全是尸体,没有下脚的地方”。

辨认出朋友时,杨蒙感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,身体也还热着,他和路人一起把朋友抬到马路边,只有这样才可能尽快上救护车。但救护车数量不够,杨蒙只能一边等待,一边为朋友做心肺复苏,周围也都是在抢救各自朋友的路人。

半小时后,朋友终于被拉上救护车,但当时“身体已经凉透了”,一切都晚了。杨蒙依然沉浸在失去朋友的悲伤中,后来他在社交媒体看到一张去世女生的照片,评论道,“这个女生就在我旁边抢救,我在抢救我的朋友,最后都没救回来。”

首尔大学附属医院急诊医学科教授洪基正对韩联社表示,由于是大规模人群踩踏事故,开始救人的时候已有许多人窒息而死,心肺复苏无效。他将大多数遇难者的死因归结为窒息造成的创伤性心脏骤停。等到救护人员赶到时,大多数伤员已经停止心跳,说明被压在人堆下胸廓受压,肺部无法膨胀,呼吸衰竭而死。

那天晚上,留学生程瑾拍了很多视频,记录了自己出地铁站时随着人群挤上楼梯、在大路上遇到的“钢铁侠”和背着白色翅膀的“天使”、酒吧街上的路人。临睡前因为害怕,她把视频都删了,但还是失眠到了清晨五六点,“睡不着,离死亡太近了那种感觉。”

从梨泰院回家的路上,陈晟和朋友都没说话。他第一次看到“有人死在面前,有点懵。”2点半左右,他到家查看新闻,那时通报死亡人数只有2人。整个晚上,他心跳很快,“也不是害怕,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,可能是突然对生命产生了敬畏。”

韩国消防部门称,此次事故伤亡者大多数为20多岁的年轻人。事发后,梨泰院地铁站1号口前摆满了白菊花和烧酒。一位女生和朋友紧挽着走出了那晚的梨泰院,她说最近都不打算再去那里了,“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经历,但是已经遇难的人,可能有一些从我们身边经过,(想到)这一点觉得就挺难受的。生命很脆弱。”

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李谦、陈思礼、许安安、陈晟、杨蒙、程瑾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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